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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1/22 C-CLUB 演講]嚴文廷 / 報導者記者、 張時健 /中正大學傳播系助理教授:「新聞工作的價值與做工的人」

 

11/22 C-CLUB 演講

#我們在對話中學習

新聞工作的價值與做工的人

傳媒工作要有理想,但也得面對現實,學術研究充滿理想,但實務工作者又如何回應?透過嚴文廷與張時健,讓我們展開一場學與術的對話

講者: 嚴文廷 / 報導者記者、張時健 /中正大學傳播系助理教授
日期 :11/22(三)
時間 :14:00 - 16:00
地點 :社科院 R227

歡迎踴躍前來聽講!

CC 1122

✯ 當日演講文字紀錄 

 紀錄:許勝婕、李亮潔

嚴文廷X張時健:「新聞工作的價值與做工的人」

記者熱血跑新聞,在媒體界抱持理念與熱忱,但也得面對赤裸的現實;而儘管學術研究者埋頭苦幹做研究,但實際在現場工作的記者又會如何評價與回應?

這次特別邀請到中正大學傳播系助理教授張時健,以及報導者記者嚴文廷,進行一場「學與術」的對談。首先由張時健簡述他在記者相關能力與自主性、還有與勞動條件有關的研究成果,再由嚴文廷進行回應,並分享他在新聞第一現場的實務觀察,以及參與媒體勞動權的倡議經驗。到底,即時新聞的出現帶給媒體工作型態什麼衝擊?在現實情況下,媒體勞動條件可以如何保障?

張時健:

中正大學傳播系助理教授,早期參與「傳播學生鬥陣」組織,長期關心媒體勞工的權益,並從事媒體勞動相關研究。

嚴文廷:

報導者資深記者,關注媒體勞動權與從事倡議行動,目前為媒體產業工會的理事長。


分享初步研究成果

張時健老師分享目前的研究發現。 攝影/許勝婕

記者的數位能力越好、越會用google寫新聞,但自主性卻變差?

今年暑假,張時健對台灣新聞記者協會的成員進行問卷調查。由於本研究仍在進行中,因此結論尚未穩定,但初步結果發現,「如果記者的工作狀態『可重複性』與『可被測量』的程度越高,則和記者的工作『自主性』呈現負相關。」

張時健解釋,簡單來說,每天做相同的工作代表重複性高,也容易被標準化,因此動腦的狀態也比較少,「社會交往」能力的需求也變少、自主性也較差。所以,若當代記者工作的本身被設計「可重複性高、可被量化處理」的型態,「自主性」會變差。

其次,是「數位能力」會跟「自主性」成相反。當你數位依賴程度越高,例如,你很會使用GoogleChatGPT幫你寫新聞,那麼你在「自主性」的表現也不會太好。相反的,記者高度有自主性,基本上他職業上的狀況、工作上得到的報酬會比較好。

但矛盾的是,「自主性」在新聞業界是很重要的條件,一個好記者的「自主性」是專業表現的基本——你可以自行發想重要的題材,完成有份量的報導。然而,現在媒體業在前端的工作設計上,卻是讓記者做一些有害自主性的事情,像是在Google抄新聞,但諷刺的卻是希望你有產出一篇有份量與好報導的能力。

新聞專業精神,如何與勞動條件取得平衡?

第二,他在「新聞專業與勞動條件」之間的關係中發現:一個資深、自主性越高的記者,對於自己成就的判斷越好,但是,他對自身勞動狀況與條件越不滿意。

為什麼會這樣?張時健說,直觀來想,當一個資深記者表現很好、自主性高,但他可能因為工作上常被告、遭受威脅,甚至工時太長根本做不完事情,那他就會不滿意薪水。

「當然這個轉換可能有點快,請容我過度詮釋,一個不專業的工作者,他也不在乎他的勞動條件。」張時健作出假設,一天發三十條新聞的小編,可能會覺得這只是份工作、可以準時下班就好,工作上也只是抄其他新聞不太可能被告,所以可能會覺得勞動權益跟他無關。

「因此,若要連結到工會運動議題的話,這可能對年輕一代沒有吸引力。」張時健說,資深的記者跟年輕的記者可能在對新聞價值的期待,跟工作的各種勞務條件上的期待會不同,而這是需要進一步思考的。

嚴文廷的回應:實務上的經驗,真的與目前研究發現有共鳴嗎?

對於張時健目前的研究發現,嚴文廷則有不一樣的看法。例如,記者的能力方面的變項在學術上雖然會分成很多類,但他認為很多東西是混合的,無法切割如此清楚。

嚴文廷表示,乍看之下記者的工作充滿重複性,但其實有許多思考跟變換的機會。像是採訪中雖然會列訪綱,但其實需要記者去臨場發揮,隨著受訪者的回應去調整問題內容。重要的是,他不會按照我的劇本去操作,但是我可以試圖去趨近於,我想要觸及到他真實的內容。」

而在「資訊與科技的使用」方面,嚴文廷說,這幾年來「報導者」試圖跟許多資訊相關的工程師合作。為甚麼要做這件事情?他認為,在資訊時代需要提升自己的能力,要會去解讀資料、怎麼把資料變出來,因此希望與工程師合作,來彌補自己資訊能力的不足。

至於「資深記者對於勞動條件比較不滿」的觀察,嚴文廷認為跟現在媒體環境有關。比如說,當老闆需要記者去處理網路發燒的議題,請三萬跟五萬塊記者的差別在哪?如果是老闆,當然會覺得請兩個三萬塊的人就好。

「為甚麼說資深的記者壓力比較大?可能是他需要證明自我的價值,不然可能會在業界被淘汰。」嚴文廷認為資深記者通常要去證明更多符合他的待遇或薪水,才會更加在意勞動條件。

新聞工作的價值與做工的人

翻攝/許勝婕

一天狂發新聞的時代來臨,記者勞動條件如何被改變?

嚴文廷經歷了從報紙轉換成網路媒體時代,2014年即時新聞崛起,記者變成每天瘋狂寫即時新聞,他發現,記者的工作型態改變太多了,因此需要跟資方之間進行更多的討論。

他在《聯合晚報》工作時每天只有一次截稿時間,但自從即時新聞出現後,記者無時無刻都在做這件事情,截稿的節奏被無限制加快,然而這樣的轉換,薪水不僅沒增加,工作量還倍增。

「在晚報一個早上發五、六條新聞已經是極限,你還要算上問、寫和切角度的工作。可是,這種一天發五、六條已經是極限的情況下,到了即時新聞的時代,一天發二十條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。」

因此,在記者工作量不對等的情況下,他開始萌生起工作條件是否需要再做調整、討論的想法——要如何才能符合業界的需求,以及顧及到記者的身心平衡?「因為,我們是真心喜歡這個行業。」

華航機師罷工現場:凌晨紅眼協商,記者不斷電、徹夜守候報導

談到記者的勞動條件,嚴文廷從4年前的華航機師罷工講起。

嚴文廷說,這是他工作二十年來所遇到最經典的案例——24小時不斷電的協商,記者三更半夜到天亮都在緊盯現場。而這樣嚴苛的勞動條件,最適合來舉例現代即時新聞的節奏,以及去著眼記者所需的專業與能力要做什麼改變。

他還記得華航機師罷工總共160小時,在場所有記者緊繃精神,不停看著機師與交通部、華航協商和吵架。嚴文廷形容,記者們猛灌提神飲料與咖啡,就是在等待最終的結果。「這就是記者勞動條件極致的展現,即時新聞的時代就是如此。」

但即使跑新聞的現場十分艱辛,對他而言,這樣的工作仍是吸引人的。尤其台灣是新聞自由的社會,記者可以去挑戰權威,不會受到打壓。因此,他才想要去尋找怎麼讓下個世代環境變好的辦法。

嚴文廷表示,媒體工會正是在試圖突破,去尋找勞基法無法適用的情況下,我們該怎麼突圍,「讓從業人員在身心平衡的狀態下繼續工作。」

面對即時新聞,如何樹立勞動條件?資深記者的工作價值何在?

以嚴文廷所在的「報導者」為例,遇到重大事件時採「分兩班」的方式輪流及線上共筆處理新聞。他再次強調,媒體勞動條件與工作型態都因為網路的出現而改變,例如蘋果日報無時無刻都在發即時新聞。

除此之外,記者的成就感來源似乎也隨網路時代而改變。嚴文廷分享,以往他待在《聯合晚報》時,只要能夠寫到一篇全台獨家,同業都得跟進他寫的新聞,這是身為資深記者的成就感來源。然而到了網路時代,新聞一下就被抄走,點閱率也沒有保障,他質疑,新聞工作的成就感是什麼?對此,嚴文廷也還沒有答案,但產業仍會期待新血加入,他也會持續努力改善新聞工作的勞動條件。

記者都是用甚麼時間跑新聞呢?

嚴文廷說,以前上午寫完新聞,下午利用半天時間準備隔天的報導、建立人際關係。現在需要鼓勵記者跑新聞,才能產出與眾不同的內容。因為,人際互動對新聞來說非常重要,消息來源提供的人際傳播是網路無法取代的。例如太陽花學運時與林飛帆、苗博雅等人建立革命情感,就是用最傳統的方式建立人脈。

攝影/李亮潔

為何要做跟勞動權益相關的事情?

2014年即時新聞出現,當時每家媒體都有自己的網站,流量很迷人,可以直接創造廣告收益,媒體不斷嘗試新內容提高流量,記者的勞動及產出大幅提升。嚴文廷等人嘗試成立產業工會,期待透過組織力量與資方建立討論機會,以調整合適的工作量。

工會成立後,曾向台北市勞動局長賴香伶提議「勞檢員陪檢」制度,確保記者勞動條件,促進資方執行輪班、替換人力,最後勞檢制度得以實施,工會也為保障記者勞動權益跨出重要一步。

而《報導者》內部則採簽訂團體協約,並有一半以上的員工加入全國傳播媒體產業工會(簡稱全傳媒),透過全傳媒取得與資方合法協商的權力,在談判桌上討論勞動條件,讓大家知道媒體的勞動條件可以被規範。

結論

最後嚴文廷表示,希望下一代新聞系的學生還願意當記者。以屏東爆炸案為例,當突發新聞發生時,實際到前線參與是重要且有意義的,更能藉此看到制度性的問題,並進一步找尋解方。期許新一代學生成為可以「跑新聞」的記者。

 

 問答Q&A 

討論

管中祥回應,自己也曾作為NGO媒體組織的「資方」,在於組織內部採取民主的討論、沒有科層體制,薪水、獎金是共同討論,財務也全部公開透明,作為一種生產力較不密集,但自由度、自我實現程度高的工作模式。

張時健則回覆說明,目前研究還無法解釋為何媒體產業中,越資深的記者反而勞動條件越差。但從嚴文廷的分享可以推測,「專業意識」或許是一個解決的面向,使記者的勞動力超越極限。但新生代記者缺少專業意識的驅動,管中祥接續表示,不同世代對於工作的期待感及滿足感有所差異,現在的時代經常貶抑記者,導致期待感跟衝勁下降,因此傳播倫理課程中嘗試教導學生如何「實踐理想而不被開除」,而對學生來說,完善的勞動條件能帶來的滿足感或許會大於對新聞現場的熱忱。

理想跟流量是否能同時存在?如果具備強大的說故事能力,或許可以結合兩者,帶出重要的議題討論,也鼓勵同學學習看「眉角」,讓自己可以在維持理想的狀況下,繼續在業界生存。

而媒體組織仍然了解新聞信譽的重要,個人可以決定自己是否只是「廢文專家」,若能證明自己的專業能力,業界還是保有很好的晉升條件以及很崇高的記者地位。嚴文廷總結,在自己各種業界經驗中,不論黨派、領域,最重要的還是生存能力,只要守住基本價值就能無往不利。

而台灣並非只有廢文媒體,不要被廢文媒體框限住對媒體的想像,培養自己的專業能力以及協商溝通的能力,並尋找組織集體的力量,讓自己能更靈巧的面對自己所在的組織,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間。

Q&A

Q1:今年卓新獎「突發新聞獎」從缺,對照新聞產業現況,幾乎所有新聞都是按照突發新聞的處理方式,或許這個現象與獎項從缺有關?

A1:嚴文廷以聯合報系報導「中捷40秒」,以及自己的「普悠瑪事件」報導為例,說明突發新聞應有的臨場表現。但現今媒體以「破碎式」方式處理突發新聞,是否能頒予獎項則有待討論,若能在破碎式新聞中展現事件的完整性、串接敘事脈絡,則可能形成另一種即時新聞呈現方式。

Q2:擔任小編一篇稿費為200元,若想要做到查證、提供資訊等標準,所花的時間換算下來時薪會低於基本薪資,但若想要達到更高的薪資水準,則可能無法保障新聞品質。因此會發生新聞品質與勞動條件相牴觸的問題。

A2:嚴文廷表示,年輕世代懂得善用資訊能力,若能紮實的跑新聞,競爭力就出來了。而若是擔任小編職務,可以試圖在工作跟理想間例如找到平衡,例如20則新聞中有1-2則是符合自己價值的內容,對於自我實現較有幫助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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